每个村子里,总有那么几个特别喜欢下厨的女人,这并非夸奖她们手艺好,而是说她们嘴馋吃好,在我们眼里平平无奇的东西,被她们添油加醋略一改造,就变成了可以吃的的厨材。
我印象最深的村子北头,那个被称为老董的女人,四十来岁,长得白白胖胖,据说年轻时风骚无比,一会跟这个男人好了,明天又跟那个男人睡了,后来嫁到我们村,生了两个儿子,一个胖一个瘦,一个俊一个丑,咋看咋不像是一个爹生的,于是她成了村子里的笑柄。
但人家就不要这个脸,脸能值几毛钱呢。人家都是有口福有胃口又喜欢下厨的女人。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她把我们家的狗吃了。
我家养的狗误食老鼠药死了,父亲挖了个坑,把它埋在地边上。
结果,第二天,狗的尸体就被刨了出来,用屁股想想就知道是谁干的。老董在家里做狗肉吃,父亲也不好直说,就托老董的邻居告诉老董,说这狗是被毒死的。
但人家老董说什么也不承认,说这狗是别人送他的。邻居劝不了她,老董呢,吱吱有味地吃了狗肉,居然没有毒死。
说起来也真是奇怪,我们家隔一家就是村诊所,闲时谈话的时候,也没有听过老董闹肚子来看病之类的。
这件事后,村子里的人都挺佩服老董的,说她不仅仅有张铁嘴,还有副铁肠子,可以抵抗毒药。
在我们小孩子眼里,她简直就是电视剧里百毒不侵的女侠。
然而,就是这个好搞事着吃的人物,有天却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,骨头都化了,瘫成了一张人皮。
那是九八年洪水退后的某天,雨过天晴,许多背阴的地方都长了按我们当地话讲,叫地曲蜷的菌类,比黑木耳小些,跟鸡蛋炒在一块,味美可口。
老董上午就去二龙岗上捡这种东西,一起的还有另一个老太太。两个人提着竹篮,捡了许多,她们路过一片坟地的时候,发现有个东西似乎在动。
这片坟堆是山岗脚下王姓家族的祖坟,两人起初还以为找到了一处兔子窝,喜孜孜的奔过去,一瞧,坟头草下面湿漉漉的土壤里,有个脸盆大小的东西在动,那个同行的老太太吓得差点尿裤子,老董却不害怕,把它东西抠了出来,好几斤重,外表是土红色,浑身软绵绵的,乍一看,就像个土坷垃。
这东西受了惊,又在缓慢的蠕动,老董就把它放到蓝子里,回家后,扔在灶屋,一个劲的瞅着这玩意儿,最后试着割了一小块,用火烧了下,散发出比肉还香的气味。
老董就让两个儿子在院子里架了个汤锅,把这玩意儿洗干净,切了一半,放在锅里滚,实在太香了,把村子里大大小小的狗都招来了,围在大门口一个劲的叫。
老董心里烦,一看家里没有味精了,就让大儿子去小店买,自己到房后面的菜地里抓了把香菜,吩咐小儿子看着火。
回来就看到两个儿子在打架,一问才知道,大儿子买味精回来,掀开锅盖,却什么也没有看到,只有一锅黄澄澄的水,就怀疑是兄弟把这东西偷吃了。兄弟则辩解说,一直没有动这个锅盖,于是两人就打了起来。
老董也挺泄气,就把锅端下来,瞧了半天,又去找案板上切剩下的那个东西,但就是找不到搁哪里了,可能是被狗叼走了。就骂小儿子没用,看都看不牢。
实在不情愿倒那锅水,拿了个汤勺,舀了点汤,尝了一下,老董就说“呀,这味道真好。”吩咐两个儿子拿碗来,恰在此时,从小队长家里打牌回来的老公刚刚把步子迈到院子里,就看到了极恐怖的一幕。
就见老董盛了三碗汤,一仰脖子,把一碗汤灌到肚子里,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,把那两碗汤也灌了下去。
接着,不知道这娘们哪里出了什么毛病,直接端起汤锅,像饮牛似的,就着汤锅咕咚咕咚把这一锅滚热的汤水都灌到肚子里。
两个儿子也预感到不好,吓得直哭,老董一个人喝完这锅汤,鬼一样的怪叫起来,身体竟慢慢的坍缩,一眨眼功夫,矮了有半个头,再看她的两脚却变得跟鸭掌似的,顺着两只鞋往外冒水,就像骨头化掉了。
她男人,还有两个孩子,被骇得喉咙咯咯响,不敢动弹。
这个老董,竟然在短短一瞬间,跟个撒了气的内胎似的,软软耷耷的摊在了地上,尸水一直流到了大门外边。
村里的一代奇人,谢幕也是如此的不可思议。
当时,我二爷还活着,他平日喜欢看黄卷老书,就说这东西是太岁,坟里一般来说不会长太岁的,事出蹊跷,必有妖孽。老董不懂,为了满足口腹之欲,把自己的老命也搭上了。
二爷不止一次的叮嘱我们,说有些长相异样的东西,千万别食用,比如说多了一条腿的鸡仔,长着五个爪的猪,都是很招邪的东西,不能吃的。
他还告诉我们,后街那个老冯头,就是年轻的时候吃了一只长着人脚的獾,中了邪似的,一个帅小子,背突然就驼了。